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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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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他們在瓢潑大雨中動身換了地方,在一處石楠叢生、狂風呼嘯的山坡上紮好了帳篷。但是他們很快就換了地方,找了一個避風的、隱蔽性強的森林。

因為哈利病了。

這場病來勢洶洶毫無道理——最起碼在赫敏和羅恩看來是這樣的。但是哈利自己清楚,這是羅恩沒有出走,或者說自己沒把羅恩氣走的緣故。他毫無緣由地開始發燒、咳嗽,德拉科的魔藥拉回來的健康似乎迅速地溜掉了。

菲尼亞斯·奈傑勒斯的畫像被拿出來放在客廳,哈利最開始沒有給他蒙上眼睛。但是他這樣做的當天晚上就病情加重,只好頂著菲尼亞斯·奈傑勒斯的罵罵咧咧讓赫敏給他蒙上眼睛。奈傑勒斯挺不高興,但還是沒幾天就來一次。哈利偶爾會問問學校的情況,奈傑勒斯通常都會告訴他,畢竟這一次,他們之間不存在“斯內普到底值不值得尊敬”這個分歧。

他們從奈傑勒斯那裏知道了學校的情況,比如在知曉內情的人的領導下,斯內普的命令基本只得到一些象征性的反抗。比如斯內普恢覆了烏姆裏奇的舊規定,禁止三人以上的學生集會以及任何非正式的學生社團。但是德拉科說他每次出動就要五六個人,於是斯內普取消了“禁止三人以上的學生集會”這一點。再比如,當奈傑勒斯聽出哈利病了的時候,難得連續兩天出現在畫框裏,帶來了恰好在校長室聽到消息的德拉科氣急敗壞的關心。

當然,奈傑勒斯還是拐彎抹角地誘導他們說出所在。每當這時候,羅恩和赫敏就一個出去值班,一個鉆到哈利的房間裏照看他,將冷暴力進行到底。

哈利恢覆得很緩慢,這當然和他們缺少合適的藥有關。但他們總不能一直在一個地方待著,畢竟哈利·波特還是一萬加隆懸賞的在逃犯。天氣越來越冷,他們在英國南部輾轉了幾天,還是不得不向北遷徙。赫敏和羅恩盡可能保證了帳篷內的溫暖,哈利已經被禁止和他們一起睡在客廳,反倒是他們擠進他的臥室。羅恩定期會出去撿些柴火,讓哈利的臥室一直暖暖和和的。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,因為他們誰都拗不過哈利的行程安排。下著冬雨的半山腰,冷水倒灌的沼澤地,積雪深厚的蘇格蘭湖心小島。赫敏一開始還據理力爭,想讓哈利改改行程。但一想到鄧布利多的囑咐,和哈利一直沒辦法說清的時間魔法,她也只好點頭同意,連帶著不許羅恩再提出異議。

終於,在聖誕前夜——這是他們後來才知道的——哈利完全康覆了。他立刻就提出要去戈德裏克山谷看看,編排了整一個病休期的說辭就在舌尖跳躍。結果,萬萬沒想到,赫敏就好像早就猜到了一樣,讓羅恩把已經準備好的覆方湯劑交給哈利。

“我看到你放在枕頭下的相冊了。”赫敏輕聲說,“我們一個星期前就覺得,只要你好起來,你肯定就會忍不住的。”

“我們已經把別的東西都收拾好了。”羅恩說,“菲尼亞斯早早就讓赫敏收到了包裏,德拉科不會突然讓他給你帶話告訴你不許去的。”

哈利盯著那支覆方湯劑,他從顏色上判斷那是自己假裝過的禿頂中年麻瓜。這樣他有點兒猶豫,但旋即赫敏就把那支覆方湯劑從他手裏拿下來,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“錯了錯了”。接著,他把羅恩手裏那一支顏色相近地遞給哈利,道:“別介意,你這個是我和羅恩要假扮的對象的弟弟……我在超市聽見他們說要一起過聖誕節,所以……”

哈利笑了笑,接過了覆方湯劑。

“我沒什麽介意的,羅恩本來也比我大。”他戲謔道,“嫂子好。”

赫敏把《魔法字音表》輕輕拍到哈利頭上,嗔怒地瞪了他一眼。

當晚,他們在黑暗的掩護下幻影移形,出現在積雪的小巷中。第二次來到這裏,哈利還是有些興奮和局促。他打量著道路兩邊的房子,想象著自己在積雪中跑回家,坐到溫暖壁爐前的樣子,忍不住就輕輕笑出了聲。

冰冷的空氣與溫柔的夜空截然相反,他們在踩實的積雪上行走,看到房子裏的聖誕裝飾閃閃發亮。

沒人打擾哈利此時的沈默,羅恩和赫敏落後他一步,讓他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,就像每一個和朋友瘋玩了一天的孩子都要告別朋友,自己往家走一樣。

他在這裏出生,卻不能在這裏成長。他在這裏有過一個家,也在這裏永遠地失去了家。

哈利在廣場中央的紀念碑前停步了,因為它在他們經過的時候變了模樣。羅恩和赫敏的驚呼叫哈利不得不停下腳步,三個人一起看著那個雕像。盡管已經見過一次,甚至於,哈利已經在小天狼星和萊姆斯的記憶中見過詹姆和莉莉,可是看到這個一家三口的雕像,他還是感到陣陣心悸。

歡笑的村民在他們面前交叉往來,教堂的方向隱隱傳來聖誕頌歌的聲音。雪花中,莉莉、詹姆、和還是小嬰兒的哈利帶著雪做的容貌,臉上幸福快樂的表情在哈利看來很熟悉,卻又那麽陌生。他忍不住想伸手去碰碰那個小嬰兒光潔的額頭,最終卻自己按住了自己的手。

“我們走吧。”赫敏適時地提議,“哈利……你想去教堂看看麽?”

哈利點了點頭。

教堂的彩繪玻璃放射著珠寶般的光芒,像是母親溫柔的手和父親爽朗的呼喚。哈利斷然沒有就這樣路過爸爸媽媽的道理,他在商店的櫥窗上確認自己看起來不是特別憔悴,這才和羅恩、赫敏一起繼續往教堂走去。

雕像在他們身後變回紀念碑,教堂的歌聲越來越響,哈利攥緊脖子上海格送的驢皮袋子,不斷地深呼吸。

羅恩小心地推開墓地入口的窄門,三個人鉆了進去。他們踩在松軟的積雪上,三個人的腳印並成一條通往墓碑的小路。

哈利知道應該怎麽走。他路過了艾博,也路過阿利安娜,只在有著死亡聖器符號的伊格諾圖斯前稍稍駐足。他們在墓地中越走越遠,路過越來越多熟悉的姓氏,然後哈利在某處站住了腳步,他身後,赫敏輕輕拉著羅恩,兩人遠遠地看著他。

教堂的集會結束了,紛亂的腳步聲和交談的嘈雜響起,燈悄悄地滅了。

哈利半跪下去,膝蓋浸在冰冷的雪裏,伸手去撫摸墓碑上的銘文。

“詹姆·波特生於1960年3月27日卒於1981年10月31日”“莉莉·波特生於1960年1月30日卒於1981年10月31日”“最後一個要消滅的敵人是死亡”哈利的手指捂熱了已經冰涼的名字,羅恩和赫敏終於輕輕邁步上前。

“你還好麽,哥們兒?”羅恩把手按在哈利的肩膀上,輕輕捏了捏。哈利仰起頭,對他微笑了一下,接著站起身,拍了拍膝蓋上的雪。他的膝蓋已經被雪水浸透了,那處的布料摸起來又濕又涼。他稍稍側身,對羅恩道:“來吧,一年級的時候,你不是說想見見我爸爸媽媽麽?”

羅恩局促地搓了搓手指,低頭去看墓碑。教堂的嘈雜也安靜了,他瞧見墓志銘,怔楞片刻,嘴唇扭動,不知道是不是要開口。

“‘最後一個要消滅的敵人是死亡’。”哈利幫他念了出來,“覺得很奇怪吧?”他聳聳肩,輕聲道,“你知道,當然不是食死徒那種意思,更不是什麽魂器。是存在,羅恩。是存在,是超越死亡的事情。比如愛,比如意義……雖死猶生。”

自己說出來和聽到赫敏說出來的感覺如此不同,也與曾經站在這裏感覺如此不同。哈利承認自己的貪婪,他回到十一歲的時候就在想,為什麽不是回到一歲。之後他知道啟動時間魔法的條件,他也埋怨自己,為什麽和伏地魔對抗的那一刻,他想的只是在戰爭中離開的人,而沒有更遠地想一想自己在不谙世事時就失去的人。

他永遠地失去父母,只能看著冰冷的墓碑,想象積雪下的骨頭與泥土。

雖死猶生。很偉大,也很涼。

哈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感覺到赫敏輕輕握住了他的手。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,冰冷的空氣鉆進氣管,他大病方愈抵擋不住,按著父母的墓碑咳嗽了起來。他咳嗽得那麽用力,像是把不知道如何說的話全都咳出來。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會多讓他的爸爸媽媽擔心,便用手掩著嘴,生生把咳嗽咽了下去。

“我沒事。”哈利用袖子擦了擦已經不知道是因為難過還是咳嗽而湧出的眼淚,抽出魔杖恢覆了墓碑上的積雪,對著無法表達關心的墓碑輕聲說。

“我挺好的,就是不小心生病了。抱歉……”他碰了碰莉莉的名字,低聲道,“海瑟可能會挺生氣的,我沒有像她的名字所寄望的那樣健康。”

“我還有很多事沒做。”他蹲下去,額頭抵在墓碑上,“我曾經想過……就在我曾經來的時候,我想過寧可和你們一起睡在雪下。但是我還有很多事沒做,所以……我們會再見的,事實上,那一天也不遠了。然後,等到一切都結束以後……”

他猶豫了一下,打開了掛在脖子上的驢皮袋子。他在裏面摸索著,最終取了一枚戒指出來。那是六年級結束的時候,兩番輾轉落到他手上的求婚戒指。這次德拉科沒有提起,也許是潘西和布萊斯以為他知道戒指在哈利手上所以沒有告訴他,也許是他事後認為這枚求婚戒指太過倉促唐突。哈利不知道是怎麽回事,便也沒有提自己收到了戒指。他們的結果之間還有不少未完的事阻隔,哈利因此一直藏著這枚戒指,今天才拿了出來。

“如果可以。”他舉著那枚戒指,把它慢慢握在手心,“等一切結束後,我想答應他。”

沒有回聲。哈利吐了一口氣,白霧在他唇邊飄散。他慢慢站了起來,魔杖在空中畫了一個圈,一個百合花環出現在墓碑前。

“希望你們喜歡。”他把魔杖收好,戒指收好,回身對朋友笑了笑。三人朝教堂和視線之外的窄門走去,在艾博的墓前,赫敏緊張地抓住了哈利的手臂。

“噓——”哈利輕聲說,“我知道,沒關系,繼續走。”

赫敏警惕地掃過四周,羅恩不動聲色地護住了她。他們靜止了幾秒,接著便繼續前行,前往老房子的廢墟和一場險境。他們離開之後又過了許久,空無一人的墓地裏突然出現了一個瘦削的身影。來人穿著板正的黑色西裝,手捧百合花環,淡金色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,鍍著月光。他在墓地裏穿梭尋找,最終在波特夫婦的墓前停留。他看著已經落雪的百合花環,有些訝異,但緊接著便將自己手中的花環放在墓前,而後規規整整鞠了一躬。

“斯內普教授希望我向您問好。”他對莉莉的墓碑說,“我想哈利來過了,他最近情況不太好,但是請不要擔心。也許他已經提過我了,我是他的男朋友,我會盡我所能,照顧好他。”

他又鞠了一躬,停頓了足夠長的時間才直起身來。遮擋著月光的雲朵散開,在村莊方向傳來一聲炸響時照亮了他臉上的錯愕。

——德拉科·馬爾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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